和两位美国朋友一起去看李安的《色，戒》，他们似乎看不太懂，说床上戏太多了，而男女主角之间的感情有点不明不白。除了那颗大钻戒之外，也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感情基础到底在哪里。

    我对他们说：这戏里性多，正是因为情少的缘故。二者是相辅相成的。在那个战乱和恐惧的年代里，人已经被扭曲、被压抑得不成样子。在情感湮灭之后，人身上剩下的只有性??只有那种感官享受，只有那点原始冲动还让人感觉到生命切实的存在。这是一种绝望中的生命形式。

    也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故，在网上查了一下对这部电影的评论，绝大多数不是有关“情”，就是讨论“色”。可是，这部有三十多分钟床戏的电影，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却是……残酷。

    没错，那是个残酷的时代。有日本人入侵，有中国人当汉奸，也有爱国者不惜付出性命去反抗。那里面的残酷是理所当然的。那种残酷虽然让人愤怒，却并非出乎意料。另一种残酷??同志对自己人的残酷，理想对纯真的残酷??却更加令人震撼。而这所有的这些残酷，在《色，戒》中都通过男人对女人的残酷而折射出来。男人为了自己那点固执的念头??革命也罢，爱国也罢，理想主义也罢，甚至公事公办也罢??拿女人的肉体和生命去当工具。女人为了一点激情的召唤，糊里糊涂地献出了自己的灵魂、身体、生命。

    革命、战争、侵略、起义、造反、统治、杀戮等等诸如此类，大体上都是男人的事情。其中那些冠有理想主义光环的倒也吸引了不少女人。但是，那里面的男人总是本能地将女人置于等而下之的地位，漂亮的那些被指去交际、去引诱、去当花瓶，不够漂亮的则去做饭、去打下手，所有的都要去听男人去吹牛、让那些以革命家或统治者自诩的人感觉良好。自然，借着伟大事业的名义骗财骗色的人也不在少数。当过革命党的女人，对其间男女之不平等多有类似的体会。

    理想主义，男人看作是一生的事业，女人却看作是一生情感的寄托。天知道有多少女人听从于男人的召唤，投身于他们的事业，无非是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。性情中的女人，又太容易将性和情混淆。于是便有了王佳芝这样的悲剧。她从被自己人当作色诱的工具开始，到陷入性的享受而不能自拔，最后从性转为情，却因此而送了性命。她对性的情有独钟，却是因为除了性之外，生活已经没有多少让她留恋的东西。她的性是绝望的，却也是对生命一种内在的追求与留恋。

    和女主角王佳芝形成强烈对比的，是牌桌上的几名生命已经完全没有了光彩的汪伪政权的官太太。电影中她们的镜头虽然不多，但却令人印象深刻。在她们身上，时髦与低俗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，实在令人叹为观止。

    据说这部电影很快就要在中国上演了。其中三十多分钟的激情床上戏，只剪去了七分钟。还好。如果床上戏剪完了，这部电影确实也就会变得莫名其妙。